批发精选刺槐种子,洋槐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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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你知道洋槐树;但未必知道像洋槐树一样的人。我知道,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当我真正认识洋槐树和人的情感时,我已经坐在了县城里的县长办公室里。洋槐花开,溢香遍野,只可惜当时并未仔细把玩脉脉此情。在那所我学习工作生活了二十四年的偏远闭塞条件简陋的农村中学的校园背后的山坡上,生长着一大片茂密的洋槐树林,郁郁葱葱,生机勃勃。在那干红土的崖尖上,陡立的沟坡上,处处都是,它们不择土质,不畏干旱,严寒,种子落在哪里,就会发芽,扎根,生长。弥补那片土地的荒凉,给那所破烂的学校送去了勃勃生机。洋槐树的清香总是伴着朗朗的书声,送走了一茬又一茬毕业生。

父亲七十多岁了,仍佝偻着身子起早贪黑地在田间劳作。在穷乡僻壤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我,本来想着在教书之余,伴着我年迈孤苦的老父亲守住那六亩责任田也就是了。可没想到不想进城却阴差阳错进了城,没想到当官却偏偏当了官。二十世纪末的那个夏天,正是洋槐树的叶子被毒日头烤得无精打采的时候,热浪把我推进了县城。从此,我在这头,洋槐树在那头。

在城里工作,我总怀念那乡里的洋槐花香和树下荫凉儿。每逢周日,我亮着红脸蛋,穿着粗布鞋,在充塞着法国梧桐的街道上寻找着洋槐树。走遍了县城的大街小巷,竟没有找到一棵。在经过正在装扮的小广场时,我终于见到了唯一的一棵老洋槐树,但已被隆隆的起重机连根拔起,歪歪斜斜地躺在那里。取而代之的是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难以名状的名贵花木。我弄不明白,难道这小小县城的酥胸粉脸上真的已容不得有洋槐树的痕迹?是因为县城的进步和无情,还是因为洋槐树种类的退化?

                     

越来越时髦的县城让土里土气的洋槐树变得灰头灰脸,就像我们这些生活在城里的乡下人。现在想来,倒不是乡下人偏爱洋槐树,正是因为洋槐树们性命质朴容易存活,正像我们这些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乡下人一样,该赶上的没赶上,不该赶上的都赶上了。不管天灾人祸风雨交加,还都接二连三地充斥了人间,廉价地延续着人间的烟火,卑微而顽强地活着。

我们当然不甘心如洋槐树一样一辈子任凭风吹雨打,我们也向往生存土壤的肥沃。之所以说我们这代乡下人像洋槐树一样卑微而顽强地活着,是因为我们生逢三年自然灾害,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就学会精着屁股,赤着双脚,走山串沟挖野菜、吃树皮的本领,唱着“月亮光光,照在汤上,喝上一碗,饱饱肚肠”的童谣去听爷爷讲后山沟里吃人肉的故事。当贫穷折磨的时候,肚子干瘪了野菜树皮就变成了太阳,饥饿使人接近了动物,生命的全部含义变成了咀嚼和排泄,人也就变得不认识了自己。在那所大山深处被洋槐树包裹严实的破旧校园里,要不是一帮残渣余孽的臭老九们执著任性地教书,哪有直抒胸臆的今天!

那个时候,只要能吃碗公家饭,把粪担子从肩膀上卸下来,眼前便是金光大道。我们没有城市户口高中毕业就能安排工作的优越和招工招干的侥幸,也没有公干家庭按每天工值一毛六分钱交款而不下地干活的待遇,更没有今天生活多样化的选择自由和高考扩招的宽松。我们只能是撅起屁股往前冲,黎明时分生产队长的一声吆喝,就启动了一台榨油机,不分白昼的转动总要想方设法把你浑身的油水都榨干。我们用廉价的血汗寻找着在生产队长、驻队干部、公社书记面前表现自己的机会,期望着有一天能被他们推荐去上学或被招工招干。我天真幼稚的欲望因为我的祖父、我的父亲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家庭成分是地主、富农的后人而被一次次打破,祖先打造的这根铁索把我以及跟我一样命运的一茬人的理想和黄土地上的洋槐树牢牢地拴在了一起。

应该说,我们这一拨人是拽着理想主义的尾巴一路跌跌撞撞走过来的。我们既有强烈的跳出农门摆脱生活困境的急功近利,也有着吃着苜蓿菜胸怀祖国放眼世界的远大理想。但是,命运之神无数次昭示我们:所有的真诚和热情,并非都能得到艳丽的花朵;所有的理想和希望,并非都能收获晴朗的天空,短暂的生命只不过是没有路的路上的行客而已。恢复高考以后,虽然我们大都已结婚成家,过了考试年龄,但是洋槐树下的疼痛和煤油灯上摇曳的理想使我们不愿放弃这个唯一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大都义无反顾地涌上了高考这根独木桥去试一试,搏上一搏。但能顺利走过这根独木桥的只有百分之三,这就意味着百分之九十七的人要从这独木桥上摔下去。有的摔下去后干脆就永远把理想还给了村边的洋槐树。我的好友常兴德用了一个抗日战争的时间坚持考了整整八年,年年考试成绩都在全县前十名之中,就因为他父亲是地主分子,政治审查过不了关而名落孙山,心存不甘而又无可奈何地空流下怀才不遇的泪水。他的一身才华让世俗的利刃逐渐封杀,曾经的舍我其谁的理想终被庸碌的尘埃一层层缠绕,渐渐变成了一个适合社会口味的能方能圆的毫无个性的面团。后来他被公社聘为民办教师,再后来在由民办教师转为正式教师填表的时候,他不得不将年龄小写了十三岁,以至现在七十一岁了,还在那所乡村学校里硬撑着,看来他只能是将革命进行到底了。从他的身上我慢慢发现,地上跑的动物没有理性却知道“适者生存”的道理,而在人类之群,似乎常规存在的大都是合理的,生活需要真理但有时真理在生活中又是那么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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